老人院舍內,職員和家人為了安全,禁止老人落牀;為了供給足夠營養,安排插胃喉餵食……
Being Mortal作者Atul Gawande說,人類最失敗的是未能撇除安全或長壽以外的考慮,承認老人在人生最後階段的個人意願,以他們利益為先,讓他們走得有尊嚴、有質素。
最近終於讀完一本發人深省、讓人思考老病死的書Being Mortal(《凝視死亡:一位外科醫師對衰老與死亡的思索》)。還記得這本書是我未加入社福界時,一名社福界前輩推介的。這幾年忙工作,一直沒有機會靜靜坐下來閱讀,直至第五波疫情,社企所有活動停頓,才有機會細味。
醫藥目標:好死?有選擇?
作者Atul Gawande是一名醫生,書中描述他在面對父親和病人離世過程中,重新探索醫藥對老齡化和善終過程的影響,透過分享經歷死亡的經驗,探討醫藥目標不是為了「好死」,反而是讓生命活得更好、更有選擇,直至病者走完人生最後階段。父親老死過程,衝擊了他作為專業醫護人員的信念。於是他放棄了專業醫護人員一貫的思考模式,沒有把治療方案一一列出,而是重新思考以病人利益行先,尤其是病人生活質素、身心靈需要(well-being)及意願。
插喉違意願 家人堅拒
這使我想起婆婆臨終前漫長的3個月。由一個炎症開始,婆婆身體每况愈下。治療過程幾經波折,婆婆由安老院轉到醫院,再從醫院轉到頤養院,前後轉換了3至4間機構。婆婆不但拒絕進食,身上更長了壓瘡。婆婆本來非常饞嘴,吃蒸魚只會挑最滑的魚尾巴,梅菜扣肉的古法食譜,家中也只有她知道,看見她拒絕進食,我們一家人非常憂心,但心知插鼻胃管不是最終解決方案,也不是她的意願。每天我們只能為她用沾了水的棉花棒濕濕口腔,但眼見她嘴巴開始潰爛,我們感到十分無助,心裏只能希望她沒有感到痛楚。直至有天凌晨4時,收到醫院電話說婆婆已經走了,整個過程3個月,相比起一些經歷數年患病臥牀的長輩,婆婆算是「幸運」。
預早準備 免延長痛苦
婆婆走得較「順暢」,其中一個原因是她的個人意願很清晰,婆婆膝下兩個女兒很快達到共識:一切以婆婆well-being行先,讓她晚晴那段路走得有質素。
香港的新冠疫情,至今帶走了9000條生命,當中九成是滿60歲長者。疫症無情,體弱長者也只能聽天由命。還記得疫情剛開始時,從新聞得知,意大利和加拿大好些安老院長者因疫情爆發而得不到適切照顧,結果大部分死亡的長者都是因為飢餓、缺水和失救等原因致死,死時甚至身上沾滿排泄物,情况慘不忍睹。
第五波疫情嚴峻,香港醫療系統崩潰,許多安老院舍長者於染疫後出現併發症,呼吸困難,有長者更需要氧氣機維持生命。看到不同報道提及院舍物資、人手和氧氣裝置嚴重不足,同時,召喚救護車需要等待超過3小時,許多長者根本熬不住就在院舍離世了,即使送到醫院也是奄奄一息。這樣的故事發生在多個院舍和醫院,許多醫護人員、院舍職員和家人都感到徬徨無助,只可以無奈接受事實。在這麼短時間、在沒有家人陪伴、沒有自身信仰宗教儀式,甚至還沒有交代身後事下離世,是多麼孤單、多麼無奈。
我不害怕死亡,但怕死亡過程所帶來的延長痛苦(prolonged suffering)。雖然婆婆臥病在牀3個月才離開,但幸運的是她沒有經歷插鼻胃管,也沒有帶着遺憾離開。Atul Gawande於書中總結說,人生最後一段路有很多不能控制因素,也就是沒有人能控制生命的終結;但我們可以預早為生命最後階段作準備。作者說,人類最失敗的是未能撇除安全或長壽以外的考慮,承認病人或長輩人生最後階段的個人意願,以他們利益為先。晚晴照顧其中一個關鍵就是多與家人溝通自己的意願和晚晴安排,讓家人走得有尊嚴、有質素。